第309期:《浙江师范大学报》

答案不在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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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瑾纯
  几乎是从小学开始就被教导,一篇文章的中心思想基本就在开头和结尾,不必费心。接着初中、高中,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在贯彻着这个理念,我也未曾质疑,并拿着高高的现代文阅读分数自以为是地将老师的结论再进一步扩展:答案就在结尾。开头往往只是启示性的总结,来引导下文的发展,结尾才是作者掏心掏肺的自白。
  无知的时候总是格外自信的,况且还有应试教育的撑腰。直到最近我才慢慢明白,结尾的那个答案实在无用得紧,用来糊弄参考答案可以,但是一旦面临生活面临人本身就压根行不通———结尾只是作者个人的结论,而关乎我们读者的所有疑虑、所有追求、所有答案,都融化在过程里。
  这个过程是很艰辛的,因为前人呕心沥血的每一句话都是他生活、阅历、情感与思想的投影,看似轻巧的触碰都要经过无数岁月的挣扎与彷徨。越是读书,越是思考,我就越明白这一点。从前读到的、背诵过的语句和经典篇目,都只是标准答案,现在回忆起的却满是气骨和血泪。
  我发现自己也开始摸索起前人曾经摸索过的东西了,真的太苦太苦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走夜路,前面是黑的,后面也是黑的,冷冰冰孤零零,仅靠那一点点不屈的执念在死死支撑。我们多么幸运,得以轻而易举地看到先驱们用毕生的苦痛与执着换来的思想之光,却常常嫌弃那光实在是太弱。我没有先哲那样强悍的意志与惊人的风骨,我难以忍受这种寂寞的酷刑,我总是半路叛逃。这种叛逃,对于像我这样不够勇敢的人,实在是一种解脱。
  既然用了这么漫长的过程弄清了答案的所在,我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探索的契机。我从前不喜欢问人精神上的问题,因为我笃信终极答案永远都掌握在自己手上,并且任何人的答案绝不雷同。解答,是个很自我的过程。你听到的一切,都进不了你的血脉,哪怕当时你有多震撼多受启发。
  就在余华的讲座上,我找到了一种新的提取过程的方式,打破了我之前一切提问和听讲的经验。我习惯做笔记,一开始我按以往的方式中规中矩地记录一问一答,记了三个问题后我感到了莫名的烦躁,这些问题和答案的单向组合死板得就像一本硬性教科书,我找不到任何意义。这个讲座,我是带了很多亟待求助的问题的。我想听余华老师的看法,我知道他一定会提及的,但是我却因为太关注别人的答案而捉不住这些瞬间。我想着,如果我不想浪费这次宝贵的对话解答,就必须往我想要的方向去记。从第四个问题开始,我开始任性地记录我要的东西,最后整理了一个简易的讲座备忘录,那里的每一句话都是我要来回汲取的。
  这就是我对过程意义的第一次应用,因为我的答案不在结尾。
  昨天晚上我约了曹阳学姐,这次谈话我将永远记得,或者说她给我的每一份解释我都将永远珍视。其中一句:“生命的意义是在不断浮现的,它是一个寻找的过程。”我将永远受之不尽。
  今天早上为求一张阿西的票,我匆匆吃完早饭就开始排队。在将近两个半小时风雨里的等待中,我膝盖以下连鞋带袜通通湿透。在这过程中,我撑着一把伞读着卡尔维诺的《为什么读经典》。这又是一本让我十分感动的书,里面援引了一段乔兰的叙述,居然也是对我“答案在何处”一问的解答:
  “当毒药在准备中的时候,苏格拉底正在用长笛练习一首曲子。”
  “这有什么用呢?”有人问他。
  “至少我死前可以学习这首曲子。”
  如果死亡是每个人既定的结尾,那么我们的答案和意义一定都在这一生所有的过程,这是毋庸置疑的。
  买到票后,阿西的工作人员一次次地向每一位同学鞠躬说:“谢谢支持。”轮到我的时候,我其实特别想阻止他们,因为我受之有愧。如果过程中没有卡尔维诺的这本书,阿西对我来说绝对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让我牺牲两个半小时在外面冻得几乎站不住。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结尾和过程都让人欢喜,也懒得去想什么终极意义了。
  毕竟,答案不在结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