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繁宇　　
　　《马路天使》是一部“反常”的电影。
　　因为“青春”在小号手和小歌女身上，就像背景中纸糊的摩天高楼，看着真，碰着假。“天使”在标题上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而在影片中，只是在两面镜子中闪烁不定的黑影。
　　小云才是电影中真正的天使！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因为她的身份（一个“风尘女子”），因为她在电影中的地位（几乎没什么台词，还有她那张在黑暗中阴冷的脸庞），使她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以致被电影中其他人和观众的忽视持续到了最后一分钟。当我意识到犯了这个严重的错误之后，伴随着的是她的“死”和电影的“结束”。
　　即使如此，这样的不公正仍然一直在延续，几乎所有人都只记得英俊的小号手和天真无邪的小歌女。而她作为电影的主题却出现在了电影所极力展现的对立面。当小红在明亮的窗台前和小陈做着游戏，唱着情歌时，她处在黑暗之中，就像那个家给他们带来的巨大阴影；当小红和小陈在马路上追逐时，她却从隐匿的黑暗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仿佛就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她身上所有的，似乎就是那个社会最肮脏阴暗的一面。然而就是这个“小云”，甚至超越了她的妹妹小红，她竟然是“天使”！我几乎无法相信。
　　但是，每当小红和小号手脸上洋溢起热情的笑容时，这样的快乐与纯真总让人觉得不真切。因为那样的快乐与纯真依赖的是一个无处不在的“阴影”的保护，“她”为小红挡住了一切，让小红和小号手的世界能够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得以维持。这种保护的力量来自一个快被榨干了的灵魂。这样的人是一个天使吗？当影片最后那些幽灵的影子与现实相溶相解时，我突然发现，这样的悖论是如此真实的存在。
　　这部电影的“反常”不仅表现在了人物的塑造上，也体现在整部电影的叙事结构上。通常，电影的结束往往包含着矛盾或者是冲突的解决。甚至可以这样说，电影和电影中的人物们，从电影的一开始，就一直走在同一条道路上，这条路开始于混乱的开始，结束于混乱的结束，也就是说，一部电影的进行往往会使得影片中某种平衡的打破，而之后影片中所有人都是在竭尽全力去重新建立起一种新的平衡。但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在《马路天使》这部电影中。
　　随着电影的进行，我们发现这一切并不代表矛盾的解决，恰恰相反，这是矛盾的激化（最后小云被她父亲杀害），代表邪恶的一方也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电影却在镜头对着摩天楼不断攀高时戛然而止。这样刻意的安排，与影片开头镜头从摩天楼楼顶一冲而下的画面遥相呼应，让人意识到这种“反常”的模式其实是建立在严谨的结构上的。这种严谨的结构不仅源于“矛盾——和解——矛盾”的对称，也源于“可以触及的地下”与“难以触及的天上”的上与下的对立。
　　这是一部“反常”的电影，但它本身更像是影片中那些用来糊墙的报纸，被周遭的人不断地截去文字和标题。它给人的感觉，好比是“有難当头”中的“難”字到了嘴边，心里仿佛知道怎么写，却就是写不出来。